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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離劍遊紀 II》 :吟奏惡趣味、愛情與殺否

 

當台灣的傳統國粹布袋戲碰上日式的動漫劇情設定與配音,會迸出甚麼樣的火花?《東離劍遊記紀》的第一季就在眾人如此的期待之下開播了且好評如潮。這樣的熱潮使得第二季的製作勢在必行。

在間隔了一部劇場版之後,第二季也在去年秋番順利開播,劇情收尾有力同時吊人胃口,也給出了第三季製作確定的訊息。究竟這部不太符合原始定義的「動漫」有何神奇的地方?是虛淵大神的功力深厚?抑或是布袋戲武打效果的功勞?其背後劇情角色又有甚麼耐人尋味的特點?想就這幾點進行思考討論。

劇情簡介與分析

話說昔日一場魔界與人界的大戰「窮暮之戰」中,人類鍛造出諸多名喚「神誨魔械」的強力兵器,戰爭結束後,這些兵器流落四方,或被守護或被封印,以防落入惡人之手,為禍天下…

第一季的故事結束後,殤不患決定尋找有「難攻不落」的東離最大護印師勢力仙鎮城托付手中持有的魔劍目錄,至此才揭開他跨越鬼歿之地來到東離的真正目的:就是帶著魔劍目錄遠離西幽的惡勢力。然而,禍世螟蝗座下的殺手蝎瓔珞卻緊隨而來,所幸得殤不患在西幽的友人浪巫謠幫助。

在一陣打鬥之後依然被盜走了兩把魔劍。更糟的是西幽的巡查使嘯狂捐也組織了遠征隊,前來東離緝捕盜走皇宮內神誨魔械的殤不患,但嘯狂捐也意外的成為掠風竊塵澟雪鴉的新獵物。同時,一名尋找著存活「意義」的雲遊僧諦空,四處救治著受苦難的人民,並與蝎瓔珞接觸…不知不覺間,眾人的命運就這樣被牽連起來…

東離劍遊記第一季的劇情其實可以用一句話概括「G8 鴉組團打副本」,然也有其他可討論內容以及支線劇情,但基本上故事簡單明快、一氣呵成。但東離劍遊記第二季跟第一季劇情上著重於角色心境的描寫,以及關於正義、意義的辯駁,感覺虛淵用了第一季營造了一個吸引人的世界觀後,從第二季開始大寫故事了。

 

誰才是主角?關於故事理論的說法

在巴哈姆特論壇上面爬一下文,就會發現有許多網友認為這一季應該改名叫「東離蝎遊記」。為甚麼大家會這麼認為呢?在小說、故事中,我們通常會定義所謂的「Protagonist」。根據 Stephen Koch 的 Writer’s workshop 所示:「The protagonist is the character whose fate matters most to the story.」 一般來說我們都會直覺認為主角就是 protagonist,

但換個角度想,故事中是可以有複數個 protagonist 的。回顧一下劇情,其實我們可以發現整部戲的劇情與其說是「殤不患與夥伴保護魔劍目錄」,還不說是以「蝎瓔珞搶奪魔劍目錄」這個大前提而發生的,貫串故事前 9 集的劇情也都是因為蝎瓔珞的行為而引發。

首先,蝎瓔珞偷襲仙鎮城城攻奪走兩把魔劍,接著使用喪月之夜偷襲不成,但成功對殤不患下毒。為了幫殤不患解毒,浪巫謠與澟雪鴉不得已聯手前往鬼歿之地取龍角;同時蝎瓔珞找上了嘯狂捐聯手要攻擊中毒的殤不患,後又遇到雲遊僧諦空結下一段孽緣。殤不患解毒、嘯狂捐背叛後,蝎瓔珞拔出了七殺天凌反擊而僥倖活命,但也遭到七殺的控制。

想不到的是與諦空的一席話讓她仔細思考自己所真的所想要的,以及要如何向禍世螟蝗盡自己的忠心。最終她留下七殺天凌在草屋中,持著自己原有的劍與殤不患決戰,在敗下陣後被饒過性命。決心展開新生活的她,卻碰上了取得七殺天凌而性情大變的諦空=婁震戒,最後慘死在劍下。

以這種角度來看故事的話,會發現故事中的 antagonist(反派角色) 反而變成了我們的正義之士殤不患。Joseph Campbell 曾在他的書中提過一個角色成長的各個階段,如下圖: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ero%27s_journey

蝎瓔珞的冒險歷程基本上符合上述的流程圖,從收到螟蝗的命令跨越鬼歿之地搜尋魔劍目錄,情況一直沒有起色,甚至被逼得要拔出七殺天凌並被她控制。受到諦空啟發,跟殤不患一戰後找回自己的人生意義,最終在踏上歸途的路上遭到斬殺,其實已經成為一個完整的故事,故以蝎瓔珞為主要視角的故事線其實也挺有趣的。

 

 好人的正義:殤不患和浪巫謠的殺否

除了蝎瓔珞之外,另外一位也有經歷角色情境轉換的人就是和尚諦空了。但在談他之前,我想先談談本作兩位正派人士:殤不患、浪巫謠的「正義觀」以及究竟何為正義?

只要是惡人就應該斬殺,甚至在惡人還未作惡之前,根據自己極為準確的直覺,為了預防他殘害無辜,因此應當先行將他殺害,這便是浪巫謠的正義:一句話概括就是「惡即斬」。對比殤不患的正義觀,其實殤有點像個濫好人,一般情況下這種人不會很招人厭,但是有時候狀況就是會脫離掌控。然而,我看到有些人會把他跟《fate/stay night》主角衛宮士郎作對比,我認為是有些失公允的。

他碰到的狀況都是偏離正常狀況。首先是沒下手殺蝎瓔珞,導致他之後中毒;阻止浪巫謠殺澟雪鴉,導致之後被澟雪鴉坑;拒絕聽從浪巫謠的直覺,救下了諦空,間接使得諦空得到七殺天凌之後黑化成為大魔王。乍看之下會覺得在這種亂世,或是情況危急的時刻,就應該要殺伐果斷,如同電影《艋舺》裡的名台詞:「今天你不弄死他,明天他就會弄死你」。

來源|https://vovo2000.com/f/viewtopic-380589.html

但仔細想想,萬一浪巫謠的直覺是錯誤的呢?「寧可錯殺一百,也不願漏殺一人」但這真的是身為一位正派人士應該抱持的想法嗎?退一百步想,就算浪巫謠的直覺百分之百準確好了,這樣的做法更接近《心靈判官》中的 Psycho-Pass 分數測量,反烏托邦的獨裁行徑其實是很違反人權的,甚至以現行法律來看,沒有確實的犯罪證據之人,都是用無罪推定原則,

回到殤不患的部分,就會發現對於他的決定是「糟糕的」的評價,是由於觀眾藉由結果、或甚至是套路劇情進行推測而以某種程度的上帝視角所給出的評價。就拿阻止浪巫謠殺死諦空一幕來看好了,的確浪的說法有道理,一個找不到意義的人如果在邪惡的事情上找到了意義,就不得了了,但這並不構成必須殺掉他的要素,我認為當下殤不患的反應反而才是正常的。

殤不患的正義不是妄圖拯救所有人、不留一滴血的愚昧正義,這種正義僅僅是婦人之仁,像是《fate/stay night》 中主角衛宮士郎在澟線與 saber 線所表現出的「聖母情節」就讓人頗為反感,因為衛宮弱小,沒有衡量自己實力,而做出很多不合時宜的決定與行為;

反觀殤不患夠強大、經歷夠多,他不會吝於攻擊敵人甚至使其失去行動能力,甚至必要時也能果斷殺死敵人,但能夠不殺就不殺是他的原則。萬一出了問題,他也具備能夠收拾善後的能力,所以我會把他的行為視為是一種慈悲而非濫情。比起浪巫謠的絕對正義,我認為殤不患更符合廣大眾人對於正義與俠客的定義。

 

惡人的惡趣味和尊嚴

正義之士、俠士有他們的原則,那惡人會有尊嚴或是奉行的準則嗎?其實是有的。從第一季的良心企業總裁蔑天骸我們就可以看到,從頭到尾沒有掉過逼格的領袖風範,縱使最後被澟雪鴉陰了一把,也不願就此吞下屈辱,反而帥氣地將了澟雪鴉一軍,得到劇組的超華麗大便當。

提到惡人的尊嚴,就不得不提澟雪鴉這個人的惡趣味。澟雪鴉目前過去一切成謎,我們只知道他曾是個達到劍術巔峰的天才,但卻在窮盡武學的過程中失去了前進的興趣與毅力,並且在偷盜上得到了愉悅與快感,同樣讓我想起《FATE/ZERO》中的言峰崎禮,

同樣是一位登峰造極的武術家,卻也在旁門邪道上找到真正能愉悅自己的要素,同時不禁讓人有些期待,東離劍遊記中,是否也會有向當初誘導崎禮走向「正途」的吉爾迦美什一樣的導師角色出現?

而嘯狂捐,本季機掰鴉的受害者可以作為代表。澟雪鴉愉悅的來源,就是想辦法惡整一些有自己原則、堅持的惡人,看著他們失去尊嚴,自己堅持的一切化為烏有什絕望、憤恨的哭喊及發洩,就是他最大的樂趣,這次他盯上的是在西幽位高權重的巡察使大人。

來源|https://www.plurk.com/p/m6uc85

果不其然,他骨子裡是個貪官,來到東離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將自己手上的贓物脫手。看著嘯狂捐一步一步走入自己的陷阱,本來等著品嘗無上果實的澟雪鴉,在最後一刻卻發現自己失算了。真正的惡人,會有尊嚴嗎?

嘯狂捐是個惡人,貨真價實的惡人,甚至可以說是無賴。發洩了一鎮情緒之後他輕而易舉了就接受自己的失敗、放棄自己在西幽的官位、職位,並且嘲諷澟雪鴉:「惡人何必要有尊嚴?真正的惡人談尊嚴才可笑」看似簡單,甚至看到澟雪鴉吃鱉有些大快人心的一段劇情,其實挺發人深省的,究竟惡人該不該有尊嚴?或者說,有尊嚴的惡人,還能夠單純的成為惡人嗎?

 

婁震戒的轉變

嘯狂捐的轉變,或說露出本來性格的橋段,想必出乎某些人意料之外;但除他之外,此劇還有另一位經歷轉變的角色,也就是諦空=婁震戒。婁震戒在此部的前半段是法號諦空的雲遊僧,他第一次出場救治中了蝎瓔珞蠍毒的仙鎮城主,那時眾人對他的評價是願意犧牲自己化解他人災難的僧侶,

但對於他本人而言,這些他所做的一切從救人乃至埋起曝屍荒野的殘骸等等行為,皆是「無意義」。當他一旦遇到感覺稍有見識的強者時,就會詢問活著的意義究竟是甚麼?感覺一位不停對所有事物質問意義的人應該精神有些問題。

但他並不是一位沒有智慧的人,從他與蝎瓔珞的對話中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位很有邏輯的人且能輕易地發現蝎瓔珞話中的及內心的矛盾,並且巧妙地使蝎瓔珞重新思考自己的使命與做事方法,雖然這可能並非他的本意,因為對他來說一切皆無意義。

我認為或許他是一位腦部有受損的人。科學研究顯示,大腦杏仁核反應不活躍或甚至受損的人,其能夠同理他人情感以及表現出同理心、感情的能力會顯著下降,諦空在劇中前期絲毫沒有表現出一絲感情的波動

他不是冷血而是真真實實的不瞭解這些感覺,也才因此他會不斷詢問意義,他希望透過得到他人的解讀來想辦法讓自己能夠有一絲一毫的同理,但過程完全失敗,所以他只好一直重複同樣對他來說無意義的行為。

可以想像,沒有感覺的話,活著應該會是一件很不真實的事,要是不這麼做的話我想他應該會發瘋吧?而「七殺天凌」或許可以推測是一把能夠透過發出特殊波長的光,以及聲音刺激人腦無條件分泌大量多巴胺及血清素,營造類似上癮的感覺,同時麻痺使用者的精神,直接強行植入「快樂」、「舒暢」等等的概念所以所有人都會發狂的想要持有她(就像「魔戒?」)

因此對於諦空,這把刀讓他首次感受到這一生未曾感覺到的感官與心靈刺激,帶給他極大的快感與滿足感。但他本人又因為本身大腦的發展問題,沒有能被刺激或是感知這些化學物質的受器,因此七殺天凌的「魅惑」對他是無效的

他不會對七殺上癮無法自拔,但七殺的確給予了諦空他從沒有過的快樂的概念,他自己可能也形容不出這是一種甚麼感覺,他只知道七殺天凌是將他從他原本黑暗的深淵中拯救出去的一道光芒,讓他體驗到活著的感覺。

諦空在第九集最後手持七殺天凌,並以不同的名字跟形象出現,看似人設形象完全改變,但其實他本質是一樣的。他一樣缺乏同理心、無法理解別人的痛苦,這點從他殺人不手軟,並且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可以發現。不同的是,他對於世界不再充滿絕望,因為對他來說七殺天凌已經成為他的世界,跟七殺天凌一起到海枯石爛就是他苦苦尋求一生的「意義」。

殤不患和鴨 來源|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7515335/

 

何謂愛情

我其實沒有想過在東離劍遊記這樣充滿帥大叔、機掰人和遜炮萌角的秋番中會出現愛情的橋段,但就是這麼意外的在最後 5 集出現了:婁震戒與七殺天凌的烈愛。他們之間一開始與其說有情愛,不如說是婁震戒對七殺天凌單方面的瘋狂迷戀。

他不僅僅是對七殺言聽計從的愛,而是完全不考慮對方,只用自己認為好的方式對對方好。簡單來說就是現在社會新聞常常出現的「恐怖情人」。嘴上說著為對方好,但是卻給與對方很多壓力與暴力,一旦要被對方拋棄,就動輒把殺死對方掛在嘴邊。

我本來是這麼想的。婁震戒帶著七殺前往仙鎮城大肆屠戮時,碰上一位使神誨魔械的人,以婁震戒的武藝加上魔劍的威能,要殺死對方可謂輕而易舉,但婁震戒卻打死不使用七殺,同時還做勢要用七殺去擋如自己剋星的劍,並在千鈞一髮之際收劍,並且用氣功把神劍折斷;

另外是當婁震戒與七殺被澟雪鴉的魑翼送到鬼歿之地時,碰上了倒楣的歿王,在七殺的概念中,人是不可能打敗龍的,但婁震戒硬是持著七殺斬殺了邪龍。最後,婁震戒本想與七殺一同墜入深谷,此時七殺為了保命,搬出了殤不患的名字,婁震戒的反應不是向七殺質問為何還要提別的男人,而是立馬將怒火轉向殤不患,並答應要證明自己更配得上七殺天凌。

與其說是是恐怖情人,應該說是一個第一次感受到愛情,急於向愛人表現自己的小男孩。不斷在愛人面前誇耀自己的力量、自以為是的替對方著想,甚至是要證明自己強於一切所有人,這種感情是稚嫩單純的,甚至可以說是幼稚的。

雖然不顧一切的部分很嚇人,但是這份傻、這份癡情、為對方付出不顧自己性命的決絕,也終於在最後感動了高傲的公主。一同墜入深谷的兩人,或許也是對彼此最好的結局吧。

■ 一種新的「動漫」形式

比起動畫,我一直更喜歡漫畫,因為我認為每個作者細膩的情感與想傳達的力道,都可以透過美一個比話更清楚的刻畫在讀者的心上;但動畫經過另一層的包裝,多少都稍微被沖淡了一點那樣的激情。

然而,《東離劍遊記》帶給了我全新的感受,日式動漫的劇情,透過台灣國粹布袋戲的演繹,更加深刻地傳達了每個角色的情感與生命,這是一般大眾認知的「漫畫」及「動畫」所做不到的事。希望未來台灣與日本能夠有更多這樣的合作,彼此一同譜出更棒的樂章!

心一旦高昂,我便只知吟奏


本文是我們清華大學課程討論作業的成果之一。透過主題與問題的提出,加以解釋與觀察,提供學生作為參與者和觀看者的一種練習與發表嘗試,也與我們推廣的「輕學術」有相連結之處。我們希望透過這種方式,得以有機會以較長篇幅的方式來討論與寫作,進而獲得練習的機會。

本文作者|生科院蔡典佑
編輯| U-ACG 小編

官方網站|http://thunderboltfantasy.com.tw/session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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